左忠毅公逸事

左忠毅公逸事朗讀

拼繁原

　　崇禎末，流賊張獻(xiàn)忠出沒蘄、黃、潛、桐間。史公以鳳廬道奉檄守御。每有警，輒數(shù)月不就寢，使壯士更休，而自坐幄幕外。擇健卒十人，令二人蹲踞而背倚之，漏鼓移，則番代。每寒夜起立，振衣裳，甲上冰霜迸落，鏗然有聲。或勸以少休，公日：“吾上恐負(fù)朝廷，下恐愧吾師也?！?/p>

　　史公治兵，往來桐城，必躬造左公第，候太公、太母起居，拜夫人于堂上。

　　余宗老涂山，左公甥也，與先君子善，謂獄中語(yǔ)，乃親得之于史公云。

　　崇禎末，流賊張獻(xiàn)忠出沒蘄、黃、潛、桐間。史公以鳳廬道奉檄守禦。每有警，輒數(shù)月不就寢，使壯士更休，而自坐幄幕外。擇健卒十人，令二人蹲踞而背倚之，漏鼓移，則番代。每寒夜起立，振衣裳，甲上冰霜迸落，鏗然有聲?；騽褚陨傩荩眨骸拔嵘峡重?fù)朝廷，下恐愧吾師也。”

　　史公治兵，往來桐城，必躬造左公第，候太公、太母起居，拜夫人于堂上。

　　餘宗老塗山，左公甥也，與先君子善，謂獄中語(yǔ)，乃親得之于史公雲(yún)。

左zuǒ忠zhōng毅yì公gōng逸yì事shì--方fāng苞bāo

先xiān君jūn子zi嘗cháng言yán，，鄉(xiāng)xiāng先xiān輩bèi左zuǒ忠zhōng毅yì公gōng視shì學(xué)xué京jīng畿jī，，一yī日rì，，風(fēng)fēng雪xuě嚴(yán)yán寒hán，，從cóng數(shù)shù騎qí出chū微wēi行xíng，，入rù古gǔ寺sì，，廡wǔ下xià一yī生shēng伏fú案àn臥wò，，文wén方fāng成chéng草cǎo；；公gōng閱yuè畢bì，，即jí解jiě貂diāo覆fù生shēng，，為wèi掩yǎn戶hù。。叩kòu之zhī寺sì僧sēng，，則zé史shǐ公gōng可kě法fǎ也yě。。及jí試shì，，吏lì呼hū名míng至zhì史shǐ公gōng，，公gōng瞿qú然rán注zhù視shì，，呈chéng卷juǎn，，即jí面miàn署shǔ第dì一yī。。召zhào入rù，，使shǐ拜bài夫fū人rén，，曰yuē：：吾wú諸zhū兒ér碌lù碌lù，，他tā日rì繼jì吾wú志zhì者zhě，，惟wéi此cǐ生shēng耳ěr。。及jí左zuǒ公gōng下xià廠chǎng獄yù，，史shǐ朝cháo夕xī獄yù門mén外wài；；逆nì閹yān防fáng伺cì甚shén嚴(yán)yán，，雖suī家jiā仆pū不bù得dé近jìn。。久jiǔ之zhī，，聞wén左zuǒ公gōng被bèi炮pào烙lào，，旦dàn夕xī且qiě死sǐ；；持chí五wǔ十shí金jīn，，涕tì泣qì謀móu于yú禁jìn卒zú，，卒zú感gǎn焉yān。。一yī日rì，，使shǐ史shǐ更gèng敝bì衣yī草cǎo屨jù，，背bèi筐kuāng，，手shǒu長(zhǎng)zhǎng镵chán，，為wèi除chú不bù潔jié者zhě，，引yǐn入rù，，微wēi指zhǐ左zuǒ公gōng處chù。。則zé席xí地dì倚yǐ墻qiáng而ér坐zuò，，面miàn額é焦jiāo爛làn不bù可kě辨biàn，，左zuǒ膝xī以yǐ下xià，，筋jīn骨gǔ盡jǐn脫tuō矣yǐ。。史shǐ前qián跪guì，，抱bào公gōng膝xī而ér嗚wū咽yàn。。公gōng辨biàn其qí聲shēng而ér目mù不bù可kě開kāi，，乃nǎi奮fèn臂bì以yǐ指zhǐ撥bō眥zì；；目mù光guāng如rú炬jù，，怒nù日rì：：庸yōng奴nú，，此cǐ何hé地dì也yě？？而ér汝rǔ來lái前qián！！國(guó)guó家jiā之zhī事shì，，糜mí爛làn至zhì此cǐ。。老lǎo夫fū已yǐ矣yǐ，，汝rǔ復(fù)fù輕qīng身shēn而ér昧mèi大dà義yì，，天tiān下xià事shì誰(shuí)shuí可kě支zhī拄zhǔ者zhě！！不bù速sù去qù，，無wú俟qí奸jiān人rén構(gòu)gòu陷xiàn，，吾wú今jīn即jí撲pū殺shā汝rǔ！！因yīn摸mō地dì上shàng刑xíng械xiè，，作zuò投tóu擊jī勢(shì)shì。。史shǐ噤jìn不bù敢gǎn發(fā)fā聲shēng，，趨qū而ér出chū。。后hòu常cháng流liú涕tì述shù其qí事shì以yǐ語(yǔ)yǔ人rén，，曰yuē：：吾wú師shī肺fèi肝gān，，皆jiē鐵tiě石shí所suǒ鑄zhù造zào也yě！！

崇chóng禎zhēn末mò，，流liú賊zéi張zhāng獻(xiàn)xiàn忠zhōng出chū沒méi蘄qí、、黃huáng、、潛qián、、桐tóng間jiān。。史shǐ公gōng以yǐ鳳fèng廬lú道dào奉fèng檄xí守shǒu御yù。。每měi有yǒu警jǐng，，輒zhé數(shù)shù月yuè不bù就jiù寢qǐn，，使shǐ壯zhuàng士shì更gèng休xiū，，而ér自zì坐zuò幄wò幕mù外wài。。擇zé健jiàn卒zú十shí人rén，，令lìng二èr人rén蹲dūn踞jù而ér背bèi倚yǐ之zhī，，漏lòu鼓gǔ移yí，，則zé番fān代dài。。每měi寒hán夜yè起qǐ立lì，，振zhèn衣yī裳shang，，甲jiǎ上shàng冰bīng霜shuāng迸bèng落luò，，鏗kēng然rán有yǒu聲shēng。。或huò勸quàn以yǐ少shǎo休xiū，，公gōng日rì：：吾wú上shàng恐kǒng負(fù)fù朝cháo廷tíng，，下xià恐kǒng愧kuì吾wú師shī也yě。。

史shǐ公gōng治zhì兵bīng，，往wǎng來lái桐tóng城chéng，，必bì躬gōng造zào左zuǒ公gōng第dì，，候hòu太tài公gōng、、太tài母mǔ起qǐ居jū，，拜bài夫fū人rén于yú堂táng上shàng。。

余yú宗zōng老lǎo涂tú山shān，，左zuǒ公gōng甥shēng也yě，，與yǔ先xiān君jūn子zi善shàn，，謂wèi獄yù中zhōng語(yǔ)yǔ，，乃nǎi親qīn得dé之zhī于yú史shǐ公gōng云yún。。

先君子嘗言，鄉(xiāng)先輩左忠毅公視學(xué)京畿，一日，風(fēng)雪嚴(yán)寒，從數(shù)騎出微行，入古寺，廡下一生伏案臥，文方成草；公閱畢，即解貂覆生，為掩戶。叩之寺僧，則史公可法也。及試，吏呼名至史公，公瞿然注視，呈卷，即面署第一。召入，使拜夫人，曰：“吾諸兒碌碌，他日繼吾志者，惟此生耳?！奔白蠊聫S獄，史朝夕獄門外；逆閹防伺甚嚴(yán)，雖家仆不得近。久之，聞左公被炮烙，旦夕且死；持五十金，涕泣謀于禁卒，卒感焉。一日，使史更敝衣草屨，背筐，手長(zhǎng)镵，為除不潔者，引入，微指左公處。則席地倚墻而坐，面額焦?fàn)€不可辨，左膝以下，筋骨盡脫矣。史前跪，抱公膝而嗚咽。公辨其聲而目不可開，乃奮臂以指撥眥；目光如炬，怒日：“庸奴，此何地也？而汝來前！國(guó)家之事，糜爛至此。老夫已矣，汝復(fù)輕身而昧大義，天下事誰(shuí)可支拄者！不速去，無俟奸人構(gòu)陷，吾今即撲殺汝！”因摸地上刑械，作投擊勢(shì)。史噤不敢發(fā)聲，趨而出。后常流涕述其事以語(yǔ)人，曰：“吾師肺肝，皆鐵石所鑄造也！” 崇禎末，流賊張獻(xiàn)忠出沒蘄、黃、潛、桐間。史公以鳳廬道奉檄守御。每有警，輒數(shù)月不就寢，使壯士更休，而自坐幄幕外。擇健卒十人，令二人蹲踞而背倚之，漏鼓移，則番代。每寒夜起立，振衣裳，甲上冰霜迸落，鏗然有聲?；騽褚陨傩?，公日：“吾上恐負(fù)朝廷，下恐愧吾師也?！?史公治兵，往來桐城，必躬造左公第，候太公、太母起居，拜夫人于堂上。余宗老涂山，左公甥也，與先君子善，謂獄中語(yǔ)，乃親得之于史公云。

敘事寫人贊美

方苞的簡(jiǎn)介

方苞（1668年5月25日—1749年9月29日），字靈皋，亦字鳳九，晚年號(hào)望溪，亦號(hào)南山牧叟。漢族，江南桐城（今安徽省桐城市鳳儀里）人，生于江寧府（今江蘇南京六合留稼村）。桐城“桂林方氏”（亦稱“縣里方”或“大方”）十六世，與明末大思想家方以智同屬“桂林方氏”大家族。是清代散文家，桐城派散文創(chuàng)始人，與姚鼐[nài]、劉大櫆合稱桐城三祖。

譯文注釋

譯文

　　先父曾經(jīng)說過：同鄉(xiāng)前輩左忠毅公任京城地區(qū)學(xué)政時(shí)，有一天，刮風(fēng)下雪，天氣特別冷，他帶著幾個(gè)騎馬的隨從，改裝出行，走進(jìn)一座古寺。廂房里有個(gè)書生伏在桌上睡著了，（桌上的一篇）文章剛寫好草稿。左公看完了，就脫下貂皮外衣給他蓋上，并替他關(guān)上門。左公向寺里的和尚詢問，卻原來是史可法。等到考試時(shí)，差役喊到史可法的名字，左公驚喜地注視著他，等到他呈上考卷，左公就當(dāng)面批為第一名，還召他進(jìn)入內(nèi)室，讓他拜見夫人，說：“我的幾個(gè)兒子平庸無能，將來能繼承我的志向和事業(yè)的，只有這個(gè)學(xué)生啊?！钡阶蠊魂P(guān)進(jìn)東廠監(jiān)獄時(shí)，史可法整天守候在獄門外。逆閹魏忠賢對(duì)監(jiān)獄防備監(jiān)視很嚴(yán)，即使左家的仆人也不能近邊。過了很久，史可法聽說左公遭了炮烙酷刑，早晚將要死去，便拿了五十兩銀子，哭泣著跟獄卒商量探監(jiān)的辦法，獄卒被他感動(dòng)了。有一天，獄卒讓史可法換上破舊衣服和草鞋，背了個(gè)竹筐，手拿著長(zhǎng)鑱，裝作打掃垃圾的人，把他領(lǐng)進(jìn)監(jiān)獄。（獄卒）悄悄地指著左公所在的地方。只見左公坐在地上，身子靠著墻，臉龐、額頭都燒得焦?fàn)€，辨認(rèn)不出（原來的面貌），從左膝蓋以下，筋骨全都脫落了。史可法上前跪下，抱著左公的膝蓋低聲哭泣。左公辨出史可法的聲音，可是眼睛睜不開，就使勁地抬起手臂，用指頭撥開眼皮，目光像火炬一樣明亮，生氣地說：“沒用的奴才！這是什么地方，你卻到這里來！國(guó)事敗壞到這個(gè)地步，我老頭子已經(jīng)完了，你又輕身而不明大義，國(guó)家大事誰(shuí)能支撐呢？還不快走，不要等奸賊們構(gòu)成罪名來陷害你，我現(xiàn)在就打死你！”說著就摸起地上的刑具作出投擊的樣子。史可法閉口不敢出聲，快步走了出來。后來他常常流著眼淚對(duì)別人講述這件事，說：“我老師的肺肝，都是鐵石鑄造的??！”

　　崇禎末年，“流賊”張獻(xiàn)忠在蘄州、黃州、潛山、桐城一帶出沒，史公以鳳廬道員的身份奉命守御風(fēng)陽(yáng)、廬州一帶。每逢有警報(bào)，他總是一連幾個(gè)月不進(jìn)寢室睡覺，讓將士們輪換休息，自己卻坐在帳幕外。他選擇十個(gè)身強(qiáng)力壯的兵士，（每次）叫兩個(gè)蹲坐著，自己背靠著他們，每過一更，就（讓他們）輪換一次。每當(dāng)嚴(yán)寒的夜晚，他一站起來，抖抖衣裳，鎧甲上的冰霜散落下來，發(fā)出清脆的響聲。有人勸他稍微休息一下，史公說：“我對(duì)上怕辜負(fù)了朝廷，對(duì)下怕對(duì)不起我的老師啊。”

　　史公領(lǐng)兵作戰(zhàn)期間，往來經(jīng)過桐城，一定親自到左公府上，問候太公、太母安好，到堂上拜見夫人。

　　我的同族老前輩涂山，是左公的女婿，與先父友好，他說（左公在）監(jiān)獄中講的話，是親自從史公那里聽到的。

注釋

1、先君子：作者對(duì)其已過世的父親方仲舒的稱呼。

2、京畿：國(guó)都及其附近的地方。

3、從數(shù)騎：幾個(gè)騎馬的隨從跟著。微行：穿著平民衣服出行。

4、廡：廊下小屋。生：指書生。

5、解貂：脫下貂皮裘。

6、史可法：字憲之，祥符（今河南省開封市）人。崇禎迸士，南明時(shí)任兵部尚書大學(xué)士，清軍入關(guān)時(shí)鎮(zhèn)守揚(yáng)州，公元1645年4月25日城破，殉難。

7、瞿然：驚視的樣子。

8、面署第一：當(dāng)面批為第一名。

9、廠獄：明代特務(wù)機(jī)關(guān)東廠所設(shè)的監(jiān)獄。

10、逆閹：叛逆的太監(jiān)，這里指魏忠賢。

11、防伺：防范看守。

12、炮烙：用燒紅的鐵來炙燒犯人的一種酷刑。

13、長(zhǎng)鑊：一種長(zhǎng)柄的掘土工具。

14、眥：眼眶。

15、昧：不明事理。

16、構(gòu)陷：誹謗陷害。

17、崇禎：明思宗年號(hào)（1628—1644）。

18、流賊：舊時(shí)對(duì)農(nóng)民起義軍的蔑稱。張獻(xiàn)忠（1606—1647），明末農(nóng)民起義領(lǐng)袖。1644年在成都稱帝，建大西國(guó)，1646年被清兵殺害。蘄（qi）、黃、潛、桐：今湖北蘄春縣、黃岡縣，安徽潛山縣、桐城縣一帶。

19、鳳廬道：管轄鳳陽(yáng)府、廬州府一帶的長(zhǎng)官。道，道員，是一道的長(zhǎng)官。

20、更休：輪流休息。

21、漏鼓移：指過了一段時(shí)間。漏，古時(shí)用滴水計(jì)時(shí)的器具。鼓，打更的鼓。

22、番代：輪流代替

23、躬造：親臨。第：府第，住宅。

24、侯起居：請(qǐng)問安好。

25、宗老：同一宗族的老前輩。

26、涂山：方苞族祖父的號(hào)，名文。

創(chuàng)作背景

《左忠毅公逸事》所處時(shí)期魏忠賢設(shè)東廠，假借皇帝命令逮捕朝廷官員，排除異己，左光斗當(dāng)時(shí)就站在反閹黨斗爭(zhēng)的最前列，并因此被害下獄而死?！蹲笾乙愎菔隆返摹耙菔隆睂懙氖菫檎窌挥涊d的事，也就是散失了的事跡。這些事跡一般比較瑣碎，但能說明被記者的品質(zhì)、性格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