問世間，情為何物，直教生死相許？

乙丑歲赴試并州，道逢捕雁者云：“今旦獲一雁，殺之矣。其脫網(wǎng)者悲鳴不能去，竟自投于地而死?！庇枰蛸I得之，葬之汾水之上，壘石為識，號曰“雁丘”。同行者多為賦詩，予亦有《雁丘詞》。舊所作無宮商，今改定之。

問世間，情為何物，直教生死相許？

天南地北雙飛客，老翅幾回寒暑。

歡樂趣，離別苦，就中更有癡兒女。

君應(yīng)有語：渺萬里層云，千山暮雪，只影向誰去？

橫汾路，寂寞當(dāng)年簫鼓，荒煙依舊平楚。

招魂楚些何嗟及，山鬼暗啼風(fēng)雨。

天也妒，未信與，鶯兒燕子俱黃土。

千秋萬古，為留待騷人，狂歌痛飲，來訪雁丘處。

元好問 ，字裕之，號遺山，太原秀容（今山西忻州）人；系出北魏鮮卑族拓跋氏， 元好問 過繼叔父元格；七歲能詩，十四歲從學(xué)郝天挺，六載而業(yè)成；興定五年（1221）進(jìn)士，不就選；正大元年（1224 ），中博學(xué)宏詞科，授儒林郎，充國史院編修，歷鎮(zhèn)平、南陽、內(nèi)鄉(xiāng)縣令。八年（1231）秋，受詔入都，除尚書省掾、左司都事，轉(zhuǎn)員外郎；金亡不仕，元憲宗七年卒于獲鹿寓舍；工詩文，在金元之際頗負(fù)重望；詩詞風(fēng)格沉郁，并多傷時感事之作。其《論詩》絕句三十首在中國文學(xué)批評史上頗有地位；作有《遺山集》又名《遺山先生文集》，編有《中州集》。

譯文注釋

譯文

天?。≌垎柺篱g的各位，愛情究竟是什么，竟會令這兩只飛雁以生死來相對待？

南飛北歸遙遠(yuǎn)的路程都比翼雙飛，任它多少的冬寒夏暑，依舊恩愛相依為命。

比翼雙飛雖然快樂，但離別才真的是楚痛難受。到此刻，方知這癡情的雙雁竟比人間癡情兒女更加癡情！

相依相伴，形影不離的情侶已逝，真情的雁兒心里應(yīng)該知道，此去萬里，形孤影單，前程渺渺路漫漫，每年寒暑，飛萬里越千山，晨風(fēng)暮雪，失去一生的至愛，形單影只，即使茍且活下去又有什么意義呢？

這汾水一帶，當(dāng)年本是漢武帝巡幸游樂的地方，每當(dāng)武帝出巡，總是簫鼓喧天，棹歌四起，何等熱鬧，而今卻是冷煙衰草，一派蕭條冷落。

武帝已死，招魂也無濟于事。女山神因之枉自悲啼，而死者卻不會再歸來了！

雙雁生死相許的深情連上天也嫉妒，殉情的大雁決不會和鶯兒燕子一般，死后化為一抔塵土。

將會留得生前身后名，與世長存?？窀杩v酒，尋訪雁丘墳故地，來祭奠這一對愛侶的亡靈。

注釋

《摸魚兒》：一名《摸魚子》，又名《買陂塘》、《邁陂塘》、《雙蕖怨》等。唐教坊曲，后用為詞牌。宋詞以晁補之《琴趣外篇》所收為最早。雙片一百一十六字，前片六仄韻，后片七仄韻。雙結(jié)倒數(shù)第三句第一字皆領(lǐng)格，宜用去聲。

乙丑歲：金章宗泰和五年（公元1205年），以天干地支紀(jì)年為乙丑年，當(dāng)時元好問年僅十六歲。

赴試并州：《金史·選舉志》載：金代選舉之制，由鄉(xiāng)至府，由府至省及殿試，凡四試。明昌元年罷免鄉(xiāng)試。府試試期在秋八月。府試處所承安四年贈太原，共為十處。

識（zhì）：標(biāo)志。

雁丘：嘉慶《大清一統(tǒng)志》：雁丘在陽曲縣西汾水旁。金元好問赴府試……累土為丘，作《雁丘詞》。

無宮商：不協(xié)音律。

直教：竟使。許：隨從。

雙飛客：大雁雙宿雙飛，秋去春來，故云。

“就中”句：這雁群中更有癡迷于愛情的。

“君應(yīng)”四句：萬里長途，層云迷漫，千山暮景，處境凄涼，形影孤單為誰奔波呢？

“橫汾”三句：這葬雁的汾水，當(dāng)年漢武帝橫渡時何等熱鬧，如今寂寞凄涼。漢武帝《秋風(fēng)辭》：“泛樓船兮濟汾河，橫中流兮揚素波，簫鼓鳴兮發(fā)棹歌?！逼匠撼竻材?。遠(yuǎn)望樹梢齊平，故稱平楚。

“招魂”二句：我欲為死雁招魂又有何用，雁魂也在風(fēng)雨中啼哭。招魂楚些（suò）：《楚辭·招魂》句尾皆有“些”字。何嗟及：悲嘆無濟于事。山鬼：《楚辭·九歌·山鬼》篇指山神，此指雁魂。

暗啼：一作“自啼”。

“天也”二句：不信殉情的雁子與普通鶯燕一樣都寂滅無聞變?yōu)辄S土，它將聲明遠(yuǎn)播，使天地忌妒。

騷人：詩人。

創(chuàng)作背景

金章宗泰和五年（公元1205年），年僅十六歲的青年詩人元好問，在赴并州應(yīng)試途中，聽一位捕雁者說，天空中一對比翼雙飛的大雁，其中一只被捕殺后，另一只大雁從天上一頭栽了下來，殉情而死。年輕的詩人便買下這一對大雁，把它們合葬在汾水旁，建了一個小小的墳?zāi)梗小把闱稹?，并寫《雁丘》辭一闋，其后又加以修改，遂成這首著名的《摸魚兒· 雁丘詞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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